可以一边说自己是独立女性,一边要彩礼吗?

虽然在现实生活中,一个人所说的东西经常跟一个人所做的事情相反,但是要维护这种不一致可是要费一番功夫的。最近我听到一个故事,有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本科生被一位男博士生PUA了,但这位女生自己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参加了许多由对方组织的局,知道自己在这些局里面充当那个男人的女伴或者“花瓶”,但还是这样做了。

在心理学中有一个术语叫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也就是当人们意识到自己的认知和行为不一致或相互矛盾时所产生的心理困扰。乍一看,这种自我困扰是要奠基在一个自我融洽(integrity)或者诚实的基础上的,也就是要认识到言行不一是不对的。

认知失调(Cognitive dissonance)

可是,假如有些人缺乏这样的基础呢?假如有些人已经习惯了说一套做一套了呢?

有一种文化批评的观点认为,中国人已经习惯了“说一套做一套”,而且这已经被看成是做人的艺术了,而部分是因为部分传统文化导致,部分是因为人们从小就要死记硬背一些自己根本就不相信的东西,而且还要在考卷上写这样的东西。久而久之,他们似乎就真的相信了它们,并且还会维护那些自己已经貌似相信的东西。明明是捍卫自己的利益,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便可,但有些人已经习惯了要找一些宏大的理由来为自己辩护。有一位考研的同学在论坛上主张取消考研中的政治科目,但写着写着却又开始捍卫它:”考研不考政治,是在为谁培养人才?“一个徒有其表的领域也可能成为赚钱的行业。有些外国人尝到了甜头,仅仅是空洞地表达自己对中国的热爱,就也能吃到流量,赚到钱。

这样一种观点是否有道理呢?我把评判它和反思它的权利交给读者。接下来我们只是把它作为一个“工作假说”来展开讨论。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江西“觉醒姐”的一个例子。这位自称“体制内”的女子上了一个相亲节目的舞台,提出了一些要求,一时半会儿没人应征。随后,她发表了一通演说,说女性已经走在独立成长的道路上(暗示自己是独立女性),劝告男性要“睁眼看世界”,不要“破防”;接着又为江西的高额彩礼(38.8万)辩护,说这只是一个新家庭的启动资金(关于“启动资金”这一假说,我已经拆穿了这一流行的谎言。)

我想起了几个月前江西“觉醒姐”的一个例子

这里我们要讨论的问题就是,一个人是不是可以一边说自己是独立女性,一边要彩礼。

正如我已经论证过的,彩礼是父母出售自己女儿的价格。而如果我们牢固树立尊重人的价值的观点,并且把这一价值提升到绝对的层面的话,那随之而来的结论就是彩礼这一习俗是必须要废除的。而且的确,世界上大部分国家和地区都没有彩礼这一习俗了。我们生活在现代,一个现代世界,而现代性的一个基本规定就是尊重人的价值,并且坚信人人平等。过去,有些人被贩卖为奴隶,有些人成为包身工,还有儿童贩卖和妇女贩卖;而在今天,这些显性的人格出售只存在在世界的某些肮脏的角落了。不过,彩礼这种隐性的人格出售仍然在中国十分流行。

不要说我偏激。彩礼在前现代也是世界流行的,但在现在大多数国家和地区都已经被废止。如果说谁偏激的话,应该是那些保留这一习俗的人偏激,而不是一个都到了21世纪还在徒劳地提倡废除彩礼的人偏激。实际上,在我四川的家乡,彩礼习俗目前也处于不可阻挡的瓦解状态。那些收受和支付彩礼的人,都是不尊重女性的人。

那什么是独立女性呢?按照我的理解,“独立”应该是精神的形式意义上的,也就是说,独立女性并不是不谈恋爱不结婚(实质上独立于家庭),或者不跟父母打交道(实质上独立于父母),而是在精神上是独立自主的。这意味着一个独立女性依然是可以结婚的,依然要跟父母打交道,但是她并不是丈夫的依附品,也不是父母的乖乖女,而是一个具有精神独立型的人。其实,只有一个真正精神独立的人才配享浪漫爱情,而当丈夫的奴隶或保姆或者父母的乖乖女,这就缺乏享受浪漫爱情的能力。一个独立女性具有完整的人格,而一个独立男性——毕竟真实世界中也有一些不独立的男性或乖乖儿——也具有完整的人格,而完整的人格在任何意义上都不能被出售,无论是显性还是隐性的。

从理论上来说,彩礼和独立女性是绝对互斥的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彩礼和独立女性是绝对互斥的。

而这也是江西”觉醒姐“的演说如此让人感到好笑的原因。倘若单独拿出来看,鼓励做“独立女性”当然是对的,而虽然捍卫彩礼是不对的,但毕竟这并不让人感到惊讶。但是她居然把这二者结合了起来。她深陷于巨大的不一致之中,却似乎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在“说一套做一套”,或更准确地说,她知道自己在“说一套做一套”,但是并不为此感到任何困扰。

俗话说,我们评判一个人,不要看这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这个人做了什么。这句话大抵上是对的。按照这句话,”觉醒姐“肯定就不是一个所谓的“独立女性”。在我看来,无论是她所说的“独立女性”,还是文首那位说自己是“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的女生,这些称号都不过只是用来修饰自己的花瓶。有些人说自己是独立女性,但不愿承担这个概念背后的自我责任。有些人说自己是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但只是觉得这个词汇很酷。多年前我上一门外国教授的课,一位同学说自己的专业是马克思主义哲学,那位教授说了声:“cool”,然后接着询问下一位同学。马克思主义的女权主义者那就是cool上加cool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美妙的词汇?

可以一边说自己是独立女性,一边要彩礼吗?

这让我想起康德的一句话:

至于有学问的女人,她们使用自己的书籍就像使用自己的表一样,也就是说,戴表是为了让人看到她们有表;尽管这块表通常是停摆的或者是没有对准时的。

在今天看来,这句话是带有性别偏见的,甚至有厌女嫌疑。我并不同意这句话的字面意思。时代已经变了,而且我认识很多有见识的女性,其中有些人的见识要远在我之上。不过,过去时代的思想家所说的很多话,往往也并不会是完全错误的,而是在一个有限的意义上仍会引发共鸣。有些男人显然也是这样的。在地铁里读毛选的并显摆自己的人大多是在公司上班的男性,他们觉得自己被资本家压迫了,而真正的体力工人们很少有人是这么想的。在一个主要是男性参加的作家聚会上,有一个作家问其他人是否读过谁谁谁的作品,有一半人说读过,尽管这个名字是这个作家捏造的。这些人都把某些堂而皇之的符号当成装点门面之物来用了。

归根结底,我认为,习惯于“说一套做一套”而不觉得困扰,虽然可能在全世界哪里都有,但是在中国可能成了一个集体性的问题。假如这是真的的话,这绝不是一种好的生活状态:人们活在冠冕堂皇的话语之中,共同营造一种不真实的领域。这似乎也可以解释每天都在上演的各种古怪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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